不，不是这样的。

　　海山脑海里周旋着这句话。含着眼泪，恍惚的走在广州的马路上，刚刚坐了那一路车他已经忘记了，八月的广州，骄阳似火，铺天盖地的绿，却因为少了雨水的滋润，感觉病恹恹的毫无生气。

　　他的心头，也似生了一团火。

　　咬住牙齿，好疼，有血丝渗了出来。夜色渐渐昏黄，天，他惊觉，居然在马路上晃荡了一天，而且居然没吃一点东西。

　　一阵温温湿湿的晚风吹来，他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头，他靠在北京路的灯柱下。这时正是黄昏，六点钟。北京路刚刚抛起几团亮黄的灯光来，跟着各处接二连三，一盏又一盏，一盏又一盏，像千千万万只眼睛，通通睁开了。

　　他听见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音。提包里的电话响了，他听着那微弱的声音，闭上眼睛，用力透了一口气，拿起电话，看着屏幕，是胡力打来的。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对着专卖店的玻璃窗龇牙裂嘴的笑了笑。按下接听键。

　　“海山你个浑球，今天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你死到那里去了？”胡力的声音带着惊惶和欣喜，海山的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瞬间，他竟然无言。

　　“你怎么了？”胡力在吼。“在广州你人生地不熟的，

　　海山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几乎站不稳了，又一阵热汗冒上了他的头顶，胃里翻腾很厉害，想吐，他赶忙撑住了一根路灯秆子。

　　“我没事。”他虚弱的对着电话说。

　　“你还没事？”胡力的声音恶狠狠的。“一大早就接到余洛的电话，说你进门就跑了出来。”

　　海山一震。有一点隐痛从他心窝里慢慢地爬了出来，渐渐扩大，变成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抖，抖得全身都开始发痒发麻，泪水突地挤进了他的眼眶里，愈涌愈多，从他眼角流了下来。余洛，你还懂得打电话找胡力？

　　泪水一直流，流得舒服极了，好畅快，一滴、一滴，热热痒痒的流到颈子里去。他该哭的时候是今天早晨，却将眼泪压到此时才流。

　　“他说什么了？”海山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

　　“你看见什么了？”好敏锐的胡力，一下子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海山觉得嘴巴里咸咸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渗进了许多泪水。今天早晨，他本来想给个惊喜给他，刚刚从韶关回来，带了他爱吃的三华李。

　　天平架那个他们租的房子。推开门，房间紧闭，再推开，赫然看到床上两个赤裸裸的男人，一个是他的余洛，一个竟然是肖明。

　　他一瞬间，竟然无言。

　　他的情人和他最好的朋友，那刻，只有夺门而出，剩下那对惊骇的肉体，白花花，白花花，一堆堆的堆在眼前。

　　他挂了电话，没看多少个未接电话，顺势关机。然后走进北京路旁边小路的一个饭馆。要了白切鸡，粉肠煲和一支白酒。

　　他没喝过白酒，却满满的斟了一大杯。

　　第一口下去，猛一阵剧痛，像被一个什么爪子在喉咙里抓了一下似的，一团滚烫的热气，从胃里渐渐上升、翻腾，扩散，直往他脑门里冒上来，变得热，全身冒汗。

　　马路上，巷子里，嘀嘀哒哒尽是来往人的鞋子的响声，最近快乐男声流行，陈楚生的歌曲也满大街的唱，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爱你，带着哭调。

　　他撇了一下嘴，猛抓起杯子又吞了一口热辣辣的酒，下得很痛，连咽口水都发痛了，痛得怪舒服的，他好像看见余洛第一次看他的眼神了。

　　那时，他第一次放假，从韶关来广州找胡力玩，那晚好多人，胡力，祝鸣，小政，龙大虎，还有他，余洛。

　　海山第一眼看到余洛，就知道，他逃不掉了。他觉得他的心在胸口里开始捶，捶得隐隐作痛起来。

　　那时候，余洛喜欢安贵仔。

　　安贵仔是乡下来广州打工的，在一家工厂做保安，余洛狠了心的爱他，可是安贵仔却傍上了霍琰。

　　那夜，余洛带上失去的痛，拼命的喝酒。海山也只跟他一起寻醉。

　　后来，大家都回家了，他借口送余洛，就去了一个在三元里的小旅店。

　　记起昨天晚上，睡到半夜里，他把余洛弄醒，一句话也没有说，爬到了他床上来。等到他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默默的一声不出就走了。

　　他看见余洛胖大的身躯躺在那里。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微微隆起的肚皮，一上一下，很均匀的起伏着。他的臀部有些疼，但是他开心，他就那么看着余洛睡觉，一夜未眠。

　　他点了烟，抽烟在飘着，散着，街上还是陈楚生的哭腔的歌曲。他猛地又喝了一口。酒液从他喉咙管热辣辣的滑到胃里去。

　　“结账。”他蓦然站了起来，他想走，快点走，走到一个清静的地方歇一歇，他又漫无目的的逛街，终于，停在了人民公园。

　　酒性发得厉害，到底夜深了，四周寂沉沉的，只剩下厕所的外面，稀落的坐着几个男人。他感到脸上猛一阵辛辣，热得裂开了似的。

　　好疲倦，不能了，再也不能回去看见他们了，他想好好的歇一歇，靠一靠，靠在一个暖烘烘的胸膛上，让一只暖烘烘的手来抚慰一下他的面颊，他需要的是真正的爱抚，他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有几个老男人来回在他面前徘徊。

　　他点了烟，审视猎物般的看那群随时脱裤子的男人，对，就是这个公园，听阿卡说，他每天都可以在这里找一个新鲜的猎物。海山笑笑，阿卡自从有了米波，多久没来人民公园了。米波那泼辣的个性，让人不寒而栗。

　　“喂，一个人吗？”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一回头，看见有一个男人恰恰站在他身后，站得好近。他看到那个男人含在嘴上的香烟，一亮，一灭发着红光。

　　“怎么样，一个人吗？”低沉的声音，含着香烟讲话的。

　　海山看清楚了那个男人。

　　三十来岁的样子，肌肉发达，眉眼长得满顺眼的。

　　凌晨1点。

　　天上飘洒着毛毛小雨，海山又孤单的走在街道上。

　　他的脸上有指痕，刚刚那个男人打的。他微微的战栗。那个男人做完了他，抢了他500块钱。把他赶出门来。

　　海山忽然对着天空笑了一笑，泪水刷的流了出来。他恍惚感觉到刚刚那个男人进入他身体时候的猛烈，和余洛的感觉一样。只是，那个男人没吻他，亲他，只是粗暴的来回抽动。

　　那个男人跟他要钱的时候面目狰狞，打他的时候下手狠辣。但他居然觉得没余洛和肖明带了的痛。

　　他痴痴的站在马路边上，痴痴的看着来往的车，痴痴的笑。

　　雨，滂沱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