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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黑黑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关切和懂事儿,更多的是兄长般的呵护。他的神色落寞而坚韧,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他为什么他从原本很不错的中国人民大学退学回来重考了,我知道他是怕我自己闯不过高考这一关。
我心头热热的,看着他的脸叫他:雷子!
怎么了,他扭头问。
没什么,我说。一下子有很多话要说,却一下子又全忘掉,只好自己傻傻地笑。
快走吧,他说:前面有公交站牌,快点,车来了。
周口市太康县一中。雷子的母校。
经过雷子四处找他的老班主任和有关校领导,终于在四月下旬高考报名截止前三天降名报上,并双双插进全校最强悍的复读班。这还得感谢目前教育体系的漏洞和高中领导们高明的作弊手段,可以滴水不漏地办假学籍假档案却和真的一样用。像我这样的社会无业游民经他们的手之后,竟然也变成了重点高中高三的一名应届毕业生。
也许雷子的话是对的,走平凡人的路才是快乐的。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正规的中庸路子是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努力考到大学拿个本科文凭找个撑不死饿不着的工作,也就是最大的快乐和幸福了。
我们向着这种中庸的平凡幸福迈进。
回到高中校园里,我的记忆和感觉一下子连接上来,仿佛自从高考落榜到北京再到开封这一段生活只是一场虚华的梦,又像一部影片中被剪下的那段胶片,给抛到了生活轨迹之外。虽然有时候我还会想起亚宁,还会作关于在北京时的噩梦,但更多的时候我在享受着雷子带给我的校园里的清纯和快乐。
我习惯这样看复读班的同学们匆匆地端着饭缸回到教室里边吃边看模拟试题,习惯和百十来个同学挤在闹哄哄的教室听老师拎着电喇叭讲韦伯定律、孟子、十一届三中全会和谓前定状谓后补的英语语法。每天里早上五点钟准时给雷子从床上拉起来刷牙洗脸往班里跑去早读,一整天忙忙碌碌地到晚上十点才就寝。
生活枯燥而沉重,却十分充实快乐。我喜欢这样,在这里没有社会的阴暗荒淫和勾心斗角,有的只是一种叫做平淡的幸福。
刚到学校的那几天,每个傍晚吃过晚饭,天色都还早,他也就不逼我去看书,而是和我一块儿爬上教学楼的四楼楼顶,趴在蓝漆脱落而显出褐黄色铁锈的栏杆上,看晚霞满天。我们争论几何证明题,或者讨论班上那个姿色平庸的女孩却能考那么好的成绩。有时候也讨论点周扬和亚宁的事儿。但无论哪次,只要我不提,雷子是绝不会先说这些伤感的话题的。即便是我触景生情说出来,他也会用其他的话题巧妙地引开。
我还记得,他有一次在楼顶说,如果我们要快乐,便要努力忘记过去的哀伤。我们应该不断忘记一些事儿一些人,自己才会快乐,不然,背负了太重的包袱,我们都承受不了。
但是后来考虑到由于高考制度的变革,高考时间由往年的七月份改为六月份。这就意味着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学习时间。雷子怕我落下的功课跟不上,便又开始玩命似逼我学,连每天下午到楼顶的时间也彻底剥削掉了。上课是绝对不允许睡觉的,否则他可能会随时抽去我的凳子让我跌落在地上;每套试卷都要认真地作,成绩下来还要自己改错并接受他的提问;周六周日是没有的,他说一眨眼四个星期也就过去了,不过也罢。除了晚上允许我十点准时睡觉,其他的时间他都铁了手腕似逼着我学,我想我过得快不像人了,可却很快乐。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当全市三摸结束后的那个周六,学校破天荒地放了一个下午的假让休息休息,雷子便带我在他们的县城里面四处乱窜。他蹬了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听着路边音像店里播放着的叮叮咚咚的《盛夏的果实》,看着头顶白花花的太阳和身边大声叫卖的小商小贩,一种满足感从心底散发出来。
他心情似乎出奇地好,一个劲贫个没完,笑话一个接一个地讲。当从一个家电商场门前经过时,看到里面打开这的高清晰等离子纯平彩电时,他边蹬着车边侧脸问我好看吗。好看,我说。
想要吗?他又问。想要,我答。
想要?那好,你下车等我,我豁出老命给你打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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